i 明松

l5a94i8j4h · 发表于 2013-11-6 11:40:38

文/潘志兴（复旦分校中文81级校友，《文汇报》资深媒体人）

徐明松，复旦大学分校中文系80级校友，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副总编辑资深出版人。上海大学美术学院兼职教授、上海大学电影学院兼职教授。上海艺术设计展艺委会委员、上海创意设计工作者协会理事及理论教育委主任。《艺术当代》《创意设计源》杂志编委。长期从事设计涉及建筑、书画和当代艺术理论等相关艺术图书的出版。业余兼事艺术评论、公共艺术的研究和摄影创作，手机摄影家。曾著述《纸上风景----徐明松美术评论选集》、《建筑乌托邦》、《风景画技法与鉴赏》等多部论著以及大量内容涵盖建筑美学、公共艺术、美术批评等方面的理论文章。

明松是我的朋友。这样的句式颇有点类似八十多年前中国文化圈里的一句流行语，但以我和他三十多年的交往，说这句话绝无攀附的意思。

有一种说法是校园里成长起来的友谊最为长久，在我和明松之间便是很好的证明。明松和我同年，同一属相但却高我一届，就不可避免地成为了我的师兄和学长。踏进大学校门正赶上改革开放的初期，我们都是青春激扬、意气风发的年岁，唱着“年轻的朋友来相会”，阔步走在“希望的田野上”，读的又是中文系，满怀着“未来文坛有事，其在吾手”的豪情，对自己的将来有无限激情的想象，现在看来其实是惘然和不着边际。那时的明松有着与生俱来的浪漫气息，当他甩着飘逸的头发油光闪亮地穿梭在校园的各个角落时，常引来了诸多美少男女的侧目询问：“此君何人？”熟悉他的人便会说：“他是I”。

“I”是明松的雅号，也是他在校园里的代名。那时节，“I”的称号在校园里是如此的声名远扬，以至于知“I”而不知明松者大有人在。而且这个雅号流传广泛，甚至于直至今日，有时老同学相聚，提起明松有人想不起是谁，一说是“I”，大多会恍然——原来是他呀！

“I”这个雅号的由来其实也很简单，盖源于他的口头语。他常常以“I”作为开头来讲述他要做的事情，诸如“I上课”、“I看书”、“I吃饭”。这样的话说得多了，自然很多人就对他以“I”相称。用“I”作为前缀构成一个词语，这样的表达方式，当年在我看来不过是他为了显示自己的幽默感，直到三十年后的今天，当大街上几乎人手一只IPhone或IPad，IT行业成为了这个社会最时髦的暴富行业时，我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这是隐含着一个极具预见力、前瞻性的创意，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向我们不断暗示一个将要到来的“I时代”。当然让我备感遗憾的是，明松毕竟是个文化人，商业意识在他基本是个空白，没有用他的创意去申请一个专利。否则，苹果公司想要在中国玩得这样风生水起，不得首先看看明松的脸色行事？马云、马化腾、张朝阳之辈想要呼风唤雨，要先来拜拜明松的山门才行。不过，以我对明松的了解，将“I”和“Phone”、“Pad”联系在一起，那时的明松未必有如此清晰的意识，但寻求“I”和“T”（她）的结合，却始终是他感兹念兹、矢志不渝的追求。为了实现这个理想，明松左突右闯，虽屡败屡战依然斗志旺盛、不懈努力。只是造化弄人，阴差阳错，直到走出大学校门，他这个“I”依然没有后缀到属于他的“T”。

明松对于画面的兴趣和钻研，最初来自于对电影的爱好，电影那时是一个很时髦的研究方向。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前期，外国影片难得一见，许多外国电影都是以“内参片”、“过路片”的形式，在很小的范围内放映，让人趋之若鹜。明松研究电影，当然就有机会进入这个“很小的范围”之中。他在校园里春风得意，组织电影观摩和评论活动，和其他学校的同好探讨争论，呼朋唤友，由此也成为了当时上海大学生电影评论协会（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这个组织）的创始人之一。虽然明松此后并没有在电影研究方面有更多的建树，但他的姻缘却是电影作的“媒人”。可以说是电影成全了明松真正跨入了“IT时代”。

明松毕业后进入同济大学出版社，这又激发了他对建筑的强烈兴趣。那段时间，他的口中经常会不经意地吐出“柯布西埃”、“包豪斯”之类的词，听得我如云里雾里，又怕露出自己无知的破绽，只能胡乱地应着，回家后赶紧查书翻卷，设法弄清其中的含义。只可怜当时没有度娘，我也是化了很长时间才刚刚有点似懂非懂。

明松专注于美术研究和评论多年，成就斐然。毫无疑问，当年对电影和建筑的研究滋养了他敏锐的艺术判断和独特的读解方式，培养了他犀利的目光。对于画家及其作品，他的视角和价值判断总是与众不同，并且依然保持着校园里业已养成的前瞻性和预见力。他关注申凡的作品时，申凡还蜗居在永嘉路上的一个六平方米的斗室中，做着工业产品的造型设计，而现在，申凡已是中国当代艺术的蔚然大家了；他评论彭明亮的作品时，彭明亮刚刚从新加坡回来，正在苦苦思索自己未来发展的定位，现如今，彭明亮俨然是艺术市场上的弄潮儿。

明松总是能够透过画家的作品触摸画家的灵魂，轻拢慢捻画家的内心世界，梳理解析作品的意味；他善于用发现的眼光，穿越作品的影像，让自己的心灵和画家的心灵对接，自由相与；他对作品的剖析并不仅仅局限在作品的本身，而是透过画家的人生阅历和个人修为，在更广阔的艺术和文化的空间里穿梭寻觅其中的位置和价值。他看钟鸣的绘画“有着一种独特的诗性气质。它也呈现出古典而浪漫的意象；同时，多年的游学经历无疑又有着连接中国与西方的内涵”。明松认为钟鸣是一个孤独的守望者。他把孤独寄住于绘画之中，有如他痴迷的马勒将孤独寄予音乐。“画家几乎一直在对人生乃至世界终极意义思考中陷落自由释放与重压的精神游移，其作品也折射出强烈的表现主义印记。在某种程度上，我更愿意把他与席勒和莫迪里阿尼相联想，在他这些肖像作品里，被深深地罩染上一层忧郁与孤独的色彩。尽管他不再将哲学的思索寄托于绘画的承担；尽管在他更多的风景绘画里还洋溢出生命与自然的歌吟，而孤独仍然执拗地显露。”明松解读乐坚的作品“以传统中国画的笔墨语言，在传统的中国画的材料与载体宣纸上再造了一个师法自然又心源既得的“胸中丘壑”，意境洵然。与此同时，他的图像语言的演绎，在与禅意和诗性相贯通的意境表达的基础上，覆合着更宏观的一层架构”。他称赞乐坚的作品并没有以西学之用简单而粗暴地介入以儒、道、释为体的绘事画学，既保留了古典绘画意境所有精湛与丰沛的追求，同时发见古典意境的当代审美价值以及与当下文化联接的可能性。这些激情飞扬的文字，既是对画家和作品的深度读解，更是明松直面作品感动之后的内心倾诉。读他的文章，是欣赏画作之后的再一次精神享受。没有惯常艺术评论的臃冗刻板，没有佶屈聱牙的学术名词，有的只是感性的体验和感情的投射，仿佛是阅读者跟随着他进行的艺术漫游。这样的文字与其说是评论，倒不如说更像一篇篇优美绮丽的散文，用以艺术理想的抒发、艺术情绪的宣泄。或者说它本身就是一件艺术作品，堪与所评的画家作品双峰并峙，遥相呼应。

就如同美食家做久了，有时也想在厨房里一试身手，一方面是体验一下厨师的过程，一方面是通过操作实验自己的美食理想一样，明松研画评画时间长了，对“作画”也难免有“蠢蠢欲动”之心。然而，这种欲望真正被强烈地激发起来，却是在他有了一只IPhone之后。握着这个带“I”的物件，明松如同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或者说更像重新发现了自己。业已淡忘的对“I”的记忆刹那间被点燃，内心深处模糊已久的“I”情结瞬间被引爆，他将全部的爱恋和柔情都倾注其中，汇聚成澎湃汹涌的创作激情，势不可挡。从此以后，无论在室内还是室外，行走还是驾车，工作闲暇还是朋友聚餐，他都无时无刻不举着他的IPhone，把它当相机的时间远远大于当电话的时间。有时我想，明松并不是因为钟情于手机摄影而成“控”，他其实是在用这样的方式与他的“孪生兄弟”交流对话，或者说就是在和自己的内心对话。

秉承了“一切皆可入画”的理念，明松题材广泛的摄影作品通过微信在朋友圈里海量流出，洋溢着当代艺术和水彩画的风格。他的摄影，较少有全景式的记录，而是着眼于细部的凸显。光影的明暗斑驳，色彩的鲜明对比，窗格的排列组合，线条的蜿蜒逶迤，构成了一组组很有格调的影像画面，甚至是洗车时在前窗形成水影流痕，也成为他拍摄的目标。他总是用“发现的眼光”去捕捉稍纵即逝的瞬间，将它们定格放大，传递个中的意味。有时IPhone经常会有一些聚焦不定的缺陷，也被他巧妙地加以利用，让影像在虚实之间散发难以言说的情趣，用模糊的世界来表现他的艺术观念和感悟，让人玩味再三。

明松从“I”起步开始从文从艺生涯。对于“I”虽然有过淡漠，但从未曾真正离去。岁月轮回，现在“I”再一次来到他的生活中，如影随形，相伴共生，并且愈发绚烂。三十年的时间，明松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了他的预见力。我在感慨之余不由地想到，如今明松的这些优美的文字和独特的影像，是否又在向我们预示另一个未来？我想我们现在是没有这个能力发现的，还是留待三十年后的人们来破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