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分诗人冰释之(李冰)新诗新解读

688idc · 发表于 2013-11-4 11:15:54

作者：郭吟（诗歌和美术评论家）

读冰释之的一首新作《等旧世界传来的消息》

大批新人在网络安顿下来后
旧世界已经找不到出口
一些细节绕到了事实的前面
一些情节因为受过伤而变得非常尖刻
其实每个人起初都挣扎过，后来也都谄媚过

不必回忆
那些在历史里找不到的往事
它们已经不会在新人的窗前醒来
有时候晴朗的天空
也上演悲剧
光芒闪过到处是迷人的邪恶
谁会在事物的表面祈祷
然后将模糊的痕迹养大成证据

而新世界正好相反
它们更像远处走来的一对父子
相互依赖为情感的矛盾
时间在他们脚下铺设了两条平行线
有了疑问就在月光下点燃香烟
两颗星的宽度
足以培育被对方抚摸的角度
哪怕之间有浓厚的雾霾
也只会停留在未来病人的脚边

旧世界已经远去了
我们在努力学会目送新人走下去
虽然记忆和长夜在我们背后
虽然崩塌掉落的声音一直在回响
新世界那边
总会有一些透露给未来的消息

2017年一月七日

这首诗一写完，冰释之就发在了一个微信群里。我看了之后，立刻发了下面的话给他：“这是一首杰作啊。是一首逼视时间裂开豁口闪现的出神之作！”接着又写了一句“认知新旧世界的界限，正是真切体验时间之锚之时。所以时间的豁口，也就是世界的豁口。对这个世界/时间豁口的不可表达的表达，才是令人感兴趣的。”当然我的话，仿佛有点当面吹捧之嫌。但这首诗确实是我读到的冰释之近年来变化较大的诗歌创作里尤为出色的一首。而且我一开始注意到的是这首诗的语言内部结构上的语义联系及其意义，而不是在它的语言不断暗示下的对其含义的具体理解。总之，我一开始是把它在语义上所具有的反思性质放在了这一诗歌文本的主导地位。

因此把它理解为是有关世界在时间序列上展开其本质的主体的体验及其所作的想象性的追问；换言之，它也可以说是对有关世界和时间关系所作的诗性认识。即通过想象性的描述新旧世界的不同性质，让时间在其中发生断裂，发出鸣响，以表达唯有在旧世界的“断裂”的声音里才会听到新世界传递未来消息的信念，从而赋予时间和世界在高一级惶惚之后的统一性和完整性的理解。但其标题的语义又与最末句子的语义所指涉的消息来源相反，带来内部意义的紊乱和不和谐，而增加了理解的难度。

然而，诗歌语言有着深层语法与浅层语法之说。如果上面是理解冰释之这首诗在深层语法上的运用，它的浅层语法则在领会它的富于特殊内涵的语言不断暗示下，其意义很容易得到呈现。

但这样的领会涉及读者的经验和历史背景，同时涉及诗歌文本在语法性歧义、意象复杂性，甚至不和谐的措词所带来的主体间离性上的差别，使得诗歌文本的语义内部指涉，在不同的读者转换成的外部指涉对象时往往会变得大相径庭。所谓诗无达诂是也。

我以下所作的解读，毋需详尽的分析，只要作一点必要的提示，就能使与作者具有相同社会和历史经验背景的人理解这首诗的实际意义和指向。

以下解释我以为更符合作者创作的本意：讲了白一点，作者期待的新世界就是轰然倒塌的以苏联为代表的东欧社会主义国家之后的今天那样的东欧社会。令作者沮丧和失望的是虽然它们“崩塌掉落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回响，可这样的“新世界”却始终没在今天的中国如期实现。然而网络上“公知”们和各类不满的声音，在作者眼里毕竟代表了新世界的力量，他深愿并且深信从他们那里注定会带来未来的新世界消息。

那个在现代中国意义上的新社会，在作者眼里仅是专制、不自由，需要被砸碎的旧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好人会变坏，坏人会变得更坏，都是这个社会逼的。他不无感慨地写道，在那样的社会里“其实每个人起初都挣扎过，后来也都谄媚过”。也就是说，在那样的社会里就不会再有什么真正好人了。而所有与此有关的情节和细节如今都通过网络绕到了事实面前，“尖刻”地暴露在今天的人们眼前。但作者似乎又承认自己对于往事的完整性已无处可寻。可他哪里会去寻找呢？深入寻找的话，这些“尖锐”暴露的情节和细节就会有不同的理解。这是作者不喜欢的，也是要砸碎这个“旧世界”的人不喜欢的。这些往事“已经不会在新人的窗前醒来”。所有这些往事都与新社会的建设有关，与这个国家的现代进程的独特方式有关。但是这样的“新人们”是不会加以理会的，他们可以隔绝历史，根据他们的喜欢创造历史。

在为了适应不断变化的改革的今天，前途似乎一片光明。但只要那个旧世界的魂依然存在，依然在支配这个世界，即使是“晴朗的天空”，也照样“上演悲剧”。闪耀光芒的事物底下，不过是“迷人的邪恶”。没人会在乎表面的光华，并为之祈祷，反而会把罪恶的“痕迹”养大成今后审判的证据。

而在作者的眼里，新世界又是怎样的呢？他把社会里的权力关系和政治治理比作为新型的父子关系。他们之间的矛盾，仅仅是相互依赖的情感矛盾。是啊，哪有不相互依赖的父子情感呢？这种权力关系多么美妙幸福！这种权力关系更美妙的是，相互之间平行而不交叉，有了问题也可以轻松地在月光下各自点燃香烟，侃侃而谈。彼此“相距二颗星的宽度”，可不是二颗天上星星的宽度，而是二颗烟火星的宽度。这就意味着他们之间的权力关系几乎是不存在的。当然这首先是因为作者已将新世界的权力关系定义为父子关系的的缘故！也就是说新世界是没有权力关系的，仅是父子之间的腾云驾雾而已。所以作者写道：“哪怕之间有浓厚的雾霾，也只会停留在未来病人的脚边”。未来的人即使有病，这种权力关系如同父子相对吸烟喷出的“雾霾”，至多也只会待在“未来病人的脚边”。而且二者之间燃烧的烟火星“足以培育被对方抚摸的角度”，非常温馨、宽厚。我不知道世界上哪个地方有这样的权力关系。

一般来说，无法与诗人严肃讨论社会和政治问题，在常人眼里他们往往是一群以做梦为业的人。与梦中人说话，得首先自己学会梦游。

也许我根据这首诗的表层语法上的理解读出的内容非常肤浅，远没读出里面的微言大义。但事实上我完全不愿意这样的读，而宁愿从也许比较枯燥的深层语法上来解读文本内部的语义关系。就像开头说的那样。